本文是在南方科技大学“第三届世界一流研究型大学建设论坛”青年学者报告上的发言及ppt。文字由主办方速记整理并稍作修订。
我今天讲的题目可能和大家关注的几个大学对象有点不一样,我想讲的是应用导向的新型研究型大学。主要讲三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是概念,就是什么样的大学我们称它为应用导向,或者我们直接称为高水平应用型的新型研究型大学;第二个问题是目前我们中国需不需要这一类型的大学;第三是把它创建好应有哪些挑战。
从概念开始,从“应用”这个概念开始。目前我们搜索一些文献发现,讲应用大家比较常见的就是博耶1997年提出的应用的学术,它是和发现的学术、整合的学术以及教学的学术相区分的。应用,指的是知识的应用,是和我们的专业知识紧密联系,或者是直接出自于专业活动的学术服务活动。博耶的解释是这样的,这是关于学术的分类。
第二是关于研究的分类:应用的研究。我们讲的应用研究一般是区分于基础研究以及实验发展,和r&d的d的部分区分开来。oecd有一个手册对它进行定义,是指为了获取新知识进行的创造性的研究,但是它一定是为了满足一个特定的目的或者一个实际的目标而进行的。虽然研究可能在实践中没有大的区别,但应用研究一定是带有目的的,不是纯粹回答“为什么”的研究。这是关于研究的分类。
第三是关于认知过程的,就是我们教育学讲的应用。布卢姆首先提出来,从记忆、理解、应用到分析、评价、创造。给的定义也很简单,就是在给定的情境中执行或者使用某一程序。
看了这三个应用过后我有个感觉,这三个应用都在讲应用,但是大家都在强调知识的应用或者程序的应用、程序性知识的应用。我个人感觉它是一个知识本位论的,或者我们把它称为知识原教旨主义的观点,都认为应用是从知识开始的,有知识才能应用。但是我们从企业的现实中可以发现,应用不必然从知识开始,或者从理论开始,可以说应用从95%甚至更高的情形中是始于要解决的问题,它是一个不断迭代的过程。所以我们总是讲研究,research这个词,一般来说开始解决问题的时候不是research,首先是search,首先是搜寻已有的知识,如果找不到,在穷尽所有途径的情况下找不到,才会产生research,是这样一个状态。知识在应用的时候可能只是一个工具或者只是一个副产品。我们有无数的案例来展示应用本身的独特价值,比如巴斯德,实际上他创立的现代细菌生物学,并不是因为他对科学有纯粹的好奇心,而是他在解决法国葡萄酒业的发酵变质问题。更多这样的案例包括,法国的卡罗德创造了现代热动力学,不是说他对热动力学本身有多感兴趣,而是用来改进蒸汽机的效率,还有射电天文学也是如此,是在解决跨大西洋无线电通讯噪声问题时产生的学科。还有教育学里布卢姆提出教育目标的分类学,是为了改进芝加哥大学的综合考试的命题。所有的应用、所有的新的知识发现都不完全是纯粹的好奇心。所以前一阵子大家在讲高能物理,建加速器的支持派说基础研究满足好奇心,但批评派认为你只是满足个人的好奇心,而不是整个大众的好奇心。所以杨振宁先生和他们之间就有很多争论。所以如果按照斯托克的观点,应用主要是讲的爱迪生象限这样的纯应用研究以及巴斯德象限的应用基础研究,在这两个之间。而不是我们所说的纯粹从基础研究开始,从最原本的兴趣出发所做的研究。可以说95%以上的研究都不是波尔象限的纯基础研究。这是关于应用的观点。何为应用导向的研究型大学呢?我想研究型大学的分类学,我们讲新型研究型大学实际上是对研究型大学再进行分类。我们对它分类应该来说是从它的基本职能开始,来探究这一类应用导向的研究型大学和基础研究为主导的研究型大学之间的区别。像我们今天所谈的国科大也好、南科大也好,跟他们的区分应该体现在职能上。
首先,科学研究。应该主要是从事应用以及应用基础研究,或者在oecd的表述就是应用导向的基础研究、有目标的基础研究。应用导向的研究型大学的科学研究可以总结成“研之为学”,这类学校的老师做的研究是为了学生的学习,是为了更好的教学,而不是为了纯粹的生产新的知识。第二是“研之有用”,我们研究的成果一定能产生实际用途。第三是“研产融合”。
其次,人才培养。我们培养的不一定是所说的顶尖的特别高端的人才,而是高层次应用型人才。我总结是三点:“即插即用”,这是学生的原话,一些专业学位硕士研究生跟我们说企业需要什么样的人,就是即插即用型的。还有“专通结合”,我们的研究生教育已经很专了,是不是要发展他的通用能力。以及“用我必成”。
第三是关于社会服务。一定是服务地方经济产业发展,成为“为产业、融产业以及惠产业”。
有这些特征的研究型大学应该把它归为应用导向的研究型大学。
应用导向的研究型大学“何以为新”?我觉得有这几点需要注意,不是说下面所说的都要满足,可能满足三点及以上可以把它称为应用导向的新型研究型大学。
第一是学生要求新。既然是研究型一定是高起点的学生,但并不是分数越高越好,而是对解决现实问题更感兴趣的,喜欢搞创造、搞一些创业的学生。我们是可以判断的,从教育评价学的角度是可以筛选出这样一些学生的,可能分数达到一定地步后差20、30分并不是问题,并不能代表生源质量的高低。
第二是培养方式新。一般一定是pbl,不管是projectbased,还是problem based;应用专业 x,你学的是工科,是不是再加点商业或者其他的;你拥有专业知识,是不是还加一点可迁移能力;还有obe结果导向教育。
第三是治理模式新。外部治理的空间比较大,内部治理的灵活性比较强,应该要保持这个特点。
第四是师资队伍新。一定是要有行业经验的这些导师在指导,还有专兼职结合的,以及根据专业教学需要招聘的导师,而不是纯粹出于学科发展需要的导师。
第五是专业设置新。学科专业设置小而精,学科交叉为产业服务而设。
最后还有内外关系新。一定是校企深度合作,学校作为整个社区生态的成员而存在,是这样一类的应用型大学。
我们需不需要应用导向的新型研究型大学?
从需求端来说,我们的产业向上突围是需要海量的高层次应用型人才和深度的产学研合作。今年11月全国工商联有这样一个报告(见ppt),我们可以简单看一下,这只是研发投入前五百的民营企业的状态,我们可以看到企业平均研发人员是1824,我们乘上1000家。就是200万左右。那么我们再看一下今年的研究生的招生是100万。而1000家民营企业的研发投入其实只占三成。其实是可以匹配的。
再从“微笑曲线”来看,微笑曲线是指从研发到制造到最后的营销,两边的价值大、中间的价值低。制造过程创造的价值不高,我们是不是要向研发走、向价值更高的地方去跃升?更需要高层次的应用型人才。
从供给端来说,目前我们已有的应用导向的研究型大学可能更多的是理工类的,比如工信部主管的大学。其实现有的大学在服务需求上还是存在很多问题的。
第一是布局不合理、距离产业远。我们的产业、制造业集中在粤港澳大湾区以及长三角这样一些地区,其实很缺应用型人才的。
第二是综合化明显、特色未彰显。尤其是上午很多专家都已经说了,还有大家都在浩浩荡荡往前奔,奔双一流,唯论文。但是我们这些论文有多少是始终还在架子上(on the shelf)从来没人用过的?美国有研究发现我们的知识产权这些专利75%一直放在那儿,从来没被用,只有25%的有人会关注。所以说我们的世界已经存在很多知识,不是所有的知识都要自己去发现、重新去发现。
第三是培养按传统,规律未掌握。还有我们的学生非常内卷。我们自己做了一个研究,做了硕士生的考研保研,我们发现保研生导师都很喜欢,但是保研生的外部动机驱使着他去努力,他的外部动机比考研生还高一些,而不是内部动机,其实有特别多的学生在忙着内卷,学生的中心没有体现。我们的传统大学都在面向政府竞争资源,而应用型的新型研究型大学就不能完全向政府竞争资源。在围绕着学科培养学生的道路上,而不是围绕着产业培养学生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总的来说,无论是需求端还是供给端看都是需要应用导向的新型研究型大学的。
要创建好应用导向的新型研究型大学有很多挑战。我的文章提到新型研究型大学是环境 设计的产物,不是阿什比所说大学都是遗传 环境的产物,好像都是这么生成出来的。不是,新型研究型大学一是有环境,然后再加上主动的设计才能出现。无数的案例告诉这样,无论是韩国的科学技术院、浦项科技大学还是上午大家举的很多例子。一定是设计出来的。今天有很多参加南方科技大学的设计人在这里。
我觉得需要有两个避免。大家一提到应用觉得很低,大家觉得它是一个比较low的东西,但实际上不是这样。我们要两个避免。第一是避免前苏联模式的窄化应用,因为前苏联模式按照专业培养人才,是基本上服务于他的计划经济体制的,国民经济一个门类对应一个产业,再细化成各个专业,非常窄化。第二是避免失去研究色彩的低层次的应用,这是我觉得要避免的。
当然,在中国要创建好这种应用导向的新型研究大学,我们有很多挑战,这里仅列举几例。
第一是治理的挑战。大家都在面向政府竞争资源,我们如何处理好政府之间的关系,大家都知道最近曹德旺先生说要投一百亿建新型研究型大学,他说的是应用型的高水平的研究型大学。我相信他肯定有深刻体会,因为他在制造业摸爬滚打这么年,他非常清楚制造业非常缺高端人才。但是我们怎么去争取这些资源。实际上要真正办好,他给的一百亿那个钱是不够的。以及内部学术治理问题,我们围绕企业应用怎么做好学术治理,是不是还是用pi制还是其他制度,现在还说不清楚。如果今天河仁基金会关注了这个问题就挺好。
第二是师资挑战。如何聘任合适的师资?我们希望应用型的学校能够招有经验的、已经是博士毕业的并且有工作经验的老师。但是这些老师他已经在拿高薪了,我们怎么把他吸引来,我们要招到这样热爱教育事业的人,怎么招?其实洪捷老师非常关注德国的应用科学大学,德国的应用科学大学在招聘老师方面遇到了很多问题。还有培养的挑战、学科的挑战。
最终我个人觉得还是文化的挑战。怎么形成应用导向的教育价值观以及教育意识形态。什么是好的、什么是重要的?现在不是这样,大家都想捅破天?但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够捅破天,也不是说我们需要那么多80%以上的都要做捅破天,我觉得5%甚至更低已经非常不错了。这就是我们所谓的应用导向的新型研究型大学存在的挑战。
我谈的是未来的事情,因为我们目前还没有说已经建成了的非常好的、已经非常符合需要的应用导向的新型研究型大学,所以只能够谈一点未来。